父亲的话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2月余了，我最不能忘的是他的话。

　　那个暑假，是我停留家乡的最后时日，忧伤一直淡淡的。某个平常清晨。我听见“怦”的一声，门被一个庞然大物撞开了。还未待我睁眼细瞧，便听见父亲带着粗气却郑重无比的话：

　　“走，我们旅行去！”

　　又是这句话！从记事起这句话就一直充萦着我的脑海，“应耳不暇”。可真正兑现的，却又之又少。我心中暗笑一声，翻身背对着他，裹紧了被子就想继续睡。我那时真是过分聪明，一想就识破了他的漂亮的话。我心里暗笑他的笨：同一句话说那么多遍，不会累吗？！况且像我这种将要离开的人的心思，他不懂吗？唉，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快点！钱都取好了！”

　　他的声音里多一丝急切，好像我的不屑一顾超乎了他的意料。尽管如此，他还是自作主张地关了空调。胡乱从衣架上抓下几件衣服，一把揉进一个皱巴巴的旅行袋。提上它轻轻带上门便离开了。

　　烦不胜烦，自以为是！

　　眼看睡意全无，我也就随便套了身衣服，甩了门满不耐烦地走出去。他一见我，就像十年没见我，眉头等待的焦急一闪而过。

　　“好像是真的……”我还在想各种理由否定这个疯狂的想法的时候，他已经带着我喜出望外的傻子弟弟按电梯去了。

　　信一次吧！最后一次！

　　就这样，一场谁都没有预料的旅行开始了。

　　路旁风景不停更换——路边农田时而湿润，时而荒芜；田边林子时而茂密，时而稀疏；林边人群时而劳作，时而休息。就像我的心情，不可言说，五味杂陈。刚越过两省交界线，一阵寒流便袭来，刮得我措手不及，缩在车里靠暖气奄奄一息。

　　到了一个景点，我只想寻个究竟，忘乎所有地暴露在冷空气中，颤抖地走到后备箱拿衣服——一个干瘪瘪的旅行包孤独地躺在角落。结果不出所料，全是T恤短裤，没有一件可以御寒的衣物。

　　我感觉神经被人捏着又扯又拉，然后极其粗暴地塞回去，留下一阵一阵的嗡嗡声。

　　“老爸怎么这么不靠谱！”

　　我机械地拉开后备箱后步履艰难地离开了。看见他正蹲在车门前，指着一个裹成球的孩子哈哈大笑。我瞅了瞅那孩子：目光可及的便有四层，再看看我弟(一身正气)：T恤短裤配凉鞋。嘴里不断地发出微弱的求救声：“冷。”他黝黑的皮肤上第一次写满了苍白的难受。

　　这时，我爸又不合时宜地来了句：

　　“快！给你妈拍个视频发过去！”

　　麻痹的神经还未从寒冷和愤怒中醒来便又陷入了晕厥。

　　尽管这样，旅行还得继续。已经有了睡意的我被强行拖出去吃夜宵。烧烤摊在湖岸边。海风温柔擦过水面，为其抹上一层神秘胭脂。散发出难以言语的深蓝光芒，映出那轮欲说还羞的皎白明月。我的心在波涛的潮起潮落中归于中静。时光在这个时候，还是温柔的。

　　我静静地坐着，听见父亲好像在唤我的名字。父亲的眉眼里依旧是开了一天车的疲倦。只是多了丝化不开的忧伤。我迎着那目光——炯炯的，是所有遗憾的温情；诚诚的，是所有思虑的真心；热热的，是融化所有的光芒。月光从父亲眼里照进我的心里。时光坦然间，父亲开口了：

　　“有些事情，不方便和爸爸说，那就告诉妈妈。"

　　那一刻，我的耳里不光有浪的呻吟，还有一层冰壳破碎的沥沥声，我想是偏见吧。我的大脑里除了父亲失信的狼狈，还有了他忙碌的背影和失信的后悔，我想这才是真相。我自围的高墙不光只是父亲藏起来的糖果罢了，剥开来看，是令人甜蜜的爱。

　　那个晚上，我们谈了很多——过去、未来和现在。我倾吐了我的所有，换来了内心的朵朵鲜花。

　　昨日，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开始便是长久的沉默，让我怀疑他拔错了号码。但真相还是那句：

　　“有些事情，不方便和爸爸说，那就告诉妈妈。”

　　提笔间，泪如文思泉涌，在晶莹的泪光中，又想起父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