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味

　　“老板，麻烦捡三剂药。”我轻轻地将一份手抄的药方摆在药店的玻璃桌上，一个留着黑色长直发的女孩过来了，捡起药方，放在算盘旁边。

　　这家药店的空气真好闻，让人时刻感受到放满一墙柜子的草本植物的存在。女孩子纤细的手在算盘上滴滴答答打着，像在弹奏一把古老的琴。

　　“会珠算？”我内心嘀咕了一句，以作为顾客的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打算盘，内心装的却是满满的欣赏与崇拜。请你慢慢算吧，我想。

　　如果我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足够引以为傲的画工，我就会把这药店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描画下来。我爱这药店的“原始”，突然讨厌起那些在全国开遍连锁店的“大参林”了：它们往往有最系统的药物分类，最职业的推销语言。当然，它们是建立在计算机和收银机的基础上的。

　　“药买三剂，每剂九块七。”女孩说完，就转身向身后一排排药柜。“还要川贝。”“四块钱还是九块钱的？”“九块钱的，三十克。”女孩点点头。

　　我抬头望向药柜，贪婪地读着上面一味味中药的名字。车前草，桑叶，好久不见；还有血余炭，紫苏梗，初次见面。我想我是忘记什么了，小时候和外婆在一起，明明还背得许多中药的名字。我看着它们在秤上、铁盘上翻滚，药店的某一个角落传来电视的声音，另一边柜台，男店主在给住在这街那巷的三姑六婆问诊。女主人远远地站在另一边柜台，看着外面的风景。这一切，让我觉得仿佛置身于一场几十年代的电影一角。而外面却是霓虹灯闪烁、车流不息、繁弦急管的世界。这时，我只希望躲在这药店里，看女孩无止境地拣药，听男人不停歇的问诊。

　　我忘记的，也许是小时候轻易就能获得的一份古朴与宁静。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急于长大急于追上潮流，我们读的小说越来越商业化，我们手机屏幕越来越宽，到头来却把古朴和原始捧在手心，贴上“小清新”的标签。

　　我不会问药店的主人，为什么不买个计算器。我从他们平静又安然的脸上读到了答案。一袋川贝被用塑料袋扎好放到我的手心，轻轻揉搓，发现它们被研钵捣碎，但并不完全。我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可拿到每一颗都被磨成相同大小的川贝粒。中药的气味，是好闻的，衬得上它们的只有杆秤而非电子秤，是算盘而非计算器。我是多么执著于这种气息呵！

　　我希望，在我穿过无数街角，挤过川流不息的车辆，仍能在拐入这个街角，踏入这家药店时，被他们以宁静的微笑迎接，还有安静躺在柜台上面的木算盘，甚至一只打着呵欠的慵懒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