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奶奶的背影，我最不能忘记。

　　小时候，屋前园里种了许多杨梅树。夏天，我最喜欢站在树下看奶奶摘杨梅。奶奶肩上背着个竹篮，右手拿着个钩竿，脱下黑布鞋，三下五除二就爬过树干，在枝丫间稳住身。她左手攀着树干，右手拿着钩竿向右高处探，肥胖的身子向右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钩住了枝丫再拉到胸前，然后把上面又黑又大的杨梅摘下，放进篮里。过了一会儿那竹篮已满是杨梅。要下树时，她先拉着系住竹篮的长绳，将沉甸甸的竹篮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再慢慢爬下，然后抱起篮子向我走来。

　　父亲曾叫奶奶在树的低枝上摘几颗让我过过嘴瘾就好，不让奶奶爬树，怕危险。奶奶就是不应，她说树尖尖上的梅才好吃，是孙女爱吃的。

　　再过了几年，奶奶爬不得树了，改给我做面。

　　每每回老家，她都到厨房张罗着，升起阵阵炊烟。奶奶几十年的厨艺也不是盖的，不一会儿桌上就出现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面。

　　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旁的奶奶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菊花：“慢点吃，别噎着。”

　　一年前，奶奶不小心摔倒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硬是要下床给我做面。她穿着青布上衣，黑布长裤，拄着颤巍巍的拐杖，双脚吃力地一步一步往前移，仿佛是注了千斤铁似的，走几步就要双手拄在拐杖上，喘几口气。原本丰腴的身体消瘦了许多，令人心疼。要下台阶了，父亲要去抱她下来，可奶奶就是不肯，硬撑着不认输。她双手扶拐杖，拄在上一级的台阶上，侧着身子，先左脚下去够台阶，然后再挪下右脚，看着奶奶那一直抖个不停的拐杖和日渐消瘦的背影，我不由得流下泪来。

　　几个月前，奶奶又住院了，做上了轮椅，她再怎么硬撑也不可能为我做面了。日薄西山，奶奶在老屋前送我。

　　走到半路，我回首，看奶奶独自一人吃力地移动椅轮，那被病魔折磨得更加瘦削的背影，好像一片就要被秋风吹走的落叶，我的眼泪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