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花开

　　我是个大姑娘了。

　　我早些年的家中，种着一棵蔷薇，到了四五月总开红色的花。早些年的我常揪着蔷薇的花瓣玩儿……

　　现在的我伫立在陌生又熟悉街道的十字路口。我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这似乎是我很多年前的家。天上的云朵像洁白的棉花糖，各种各样的形状却令我提不起一丝兴趣，憋了许久才勉强想出一个形容词，幼稚。

　　我若有所思地回头，一家包子铺映入眼帘，这是我小时候早饭的“御用厨房”，不知道里面的阿婆昨晚打麻将赢了输了。

　　凭着记忆中街道的模样向前走去，两旁摇曳生姿的绿树停下来看着这个奇怪的姑娘，交头接耳地发出“沙沙”的交谈声，我却是突然抖擞了一下，这里，是四五月的春夏交际时节？可我记得明明已经冬天了……

　　当我加快步伐走到记忆中的家门口时，突然鼻子一酸，像老故事里的泛黄桥段，半聋半哑，失了声息，又像柳动蝉鸣，日落潮汐，不能自己。估计是被风沙迷了眼睛，我这么想着。

　　我踱步入内，园里开的正好的蔷薇丛下蹲着一个小女孩。我想那应是过去的我，我轻轻地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看着她。她猛然扭头，像被我吓了一跳，“大姐姐，你是谁啊？”“啊，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我面不改色的说着善意的谎言，她深呼出一口气，那放心的模样令我忍俊不禁。

　　我问她是不是很喜欢这丛蔷薇，她点点头。我歪头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把它的花瓣揪掉。”“因为我喜欢它啊。”我皱起眉头，牢牢握在手心就真的比放它在枝头绽放要好么？我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我伸出手，在她的注视下采下了一朵蔷薇，摘下一片花瓣放到她手里，她像突然想起什么般冲进房子里拿了一个杯子出来，将先前揪下来的花瓣都扔了进去，然后将杯子放在我俩跟前，我轻轻柔柔地将手上蔷薇的花瓣摘下放进去；她站起扯一片花瓣，蹲下扔进去，再站起来扯，蹲下扔……

　　我俩这样无聊的游戏循环了一个下午，面前这丛原本花团锦簇的蔷薇，现在变成了个仅剩绿色头发的单调的小姑娘，就像从未开过花一样。风也停了下来，装满花瓣的大杯子换成了一个小盆子。

　　小孩子总是眼尖的，她瞄到枝头还有一个小小的花苞，踮起脚想去扯，我拂开她的小手，弯腰对她说：“最后一朵了哦。”她仰起头不解地看着我：“对啊。”“最后一朵了哦，它还没开呢。”我又重复了一遍，她有些失落地收回小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拨弄着盆里的花瓣，我摸摸她的头。

　　天边的晚霞悄悄地把牛奶味的棉花糖变成了草莓味的。我站起来拍拍衣服，从她抱着的盆里捏了一片花瓣，说：“姐姐要回家了哦。”她抬头，乖乖地抽出手冲我挥了挥。我扭头就走，突然感到衣角被一只手攥住，我疑惑地回头，是从前的我。小姑娘怯怯地抬起头，直视我的目光，“姐姐，妈妈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时候搬了新邻居来，你骗人。”我有些诧异地掰开她的手指，“我是未来的你啊，小姑娘。”看着她依旧迷茫的表情，我又开口解释“你，就是，从前的我啊。”她猛地松开手，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我无所谓地摊手，拍拍她发抖的肩膀，“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幼，人人都说你坦率不做作。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和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希望你能变得成熟懂事。”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就当风没吹过，花没开过，我没来过，你可以不记得我，但你要记得我说的话。”像秋叶枯藤衰败在故里，后会无期……

　　我睁开眼睛，家还是熟悉的家，我还是我，手中却依旧有一片不知何时干枯的花瓣……

　　我突然想起那丛早就被砍掉了的蔷薇丛，想起从前的我，想起那个包子铺的包子，想起那个喜欢打麻将的阿婆……像雾绵延一万里，不知何处去。

　　从前的从前，就是我一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像星辰奔波亿万年黑夜，不诉怨语。

　　无人问起，无人得见，独自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