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我的外婆是一个矮瘦的老人，她独自一人经营着家中规模不大的猪圈，很是辛苦，但她从未停歇。

　　这几个月，可怕的非洲猪瘟蔓延开来，所有的养殖户都陷入焦虑中。就在这个档口，上级公司打来电话，问外婆要不要进猪苗。

　　听说外婆打算进猪苗，外公慌忙地从外面赶回来。刚进门，就直摇着手对外婆说：“哎呦，现在猪养不得呀！隔壁村的猪都跟发了疯一样的，死了的都堆成山了，你不曾看见，村里正请人往地里头埋嘞！老伴啊，养不得养不得，可不能亏本啊！”

　　外婆一向不是个固执的人，她总是听外公的话。可那几日，外婆总是定定地坐在桌旁，短短几天，花白的头发已经找不到几处乌色，显得刺目，像极了家中的那只衰老的花狗。有时她走出去，远远地望着空荡荡的猪圈发呆，又叹息一声，转回房去。

　　我的外婆陷入了两难：这时候进猪苗无疑冒着极大的风险，很有可能就血本无归。最明智的选择是避开风头，等猪瘟疫情过去再说。可是，家里庄稼不多，主要生计还是靠这一圈猪，它们是家中一年的收成。更关键的，舅舅的新房正缺装修款呢！

　　“你舅舅正装修新房子，手里紧，我也要帮孩子点啥。”外婆对我说。外婆终于为了孩子做出了决定，第二天就去进猪苗。

　　外婆开始了辛苦的劳动。

　　她每日起早贪黑，一面要给猪圈定期消毒，一面细心观察猪的生长情况。有时为了方便查看情况，就住在猪圈外边的棚子里。有时忙不过来，她喝上一碗冷粥，又拍拍手，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进圈里了。

　　秋风正起，秋意渐浓，田中的玉米和稻子被风压得喘不过起来，像极了我的外婆。猪们在外婆的照料下茁壮成长。我知道，猪瘟不过去，外婆悬着的心不会落下来。外公告诉我，十来天之前，同是养猪户的二强家猪瘟来袭，百十头大猪死得一头不剩。为减少损失，还偷偷喊来了庄子里的“小刀手”大胡拉走了好几条。

　　为防止自家的猪被感染，外婆几乎是隔绝了与外人的联系，消毒工作做得更谨慎了。可是防不胜防，一头猪还是出了状况。它的情绪很不稳定，总会发出难听的叫声。年迈的外婆手忙脚乱地把它运到隔离间，为它打退热针。但是还是无济于事。

　　外婆眼里闪着泪花，准备挖深坑填埋。却遇上了开小货轮路过的“小刀手”大胡。大胡连忙拦住外婆，笑着说：“大嫂呀，你说，你说你埋啥子嘛，好歹一条猪，也是钱！这样子，这一头你少卖点钱，我买你的，你多少能回点本不是嘛……”外婆看了看已经快咽气的小猪，沉默了许久，又叹了口气慢慢说：“大胡啊，这样子不行的，猪是给人吃的，病猪肉给人吃下去不得了的哦。钱亏了就亏了，但也不能做亏心事嘛！”大胡见外婆坚持，只好摇着头把自己的小货轮开走了。

　　外婆满眼忧郁，转头看向身后的猪，又继续挖起坑来。她知道，只有这个选择能让自己心安，心安则一切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