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父母载着我，去医院里看望病危的太公。

　　当我进入病房时，仿佛在一瞬间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里充斥了一种新的异样的神色，有一种特别的诧异。“好一个大小伙子嘞”，几个阿姨蜂拥向前，以打量的好奇眼光瞅着我，继而抓散了我刚刚整理整齐的衣服。

　　一个面生的妇女坐在我的旁侧，双手搭着大腿，轻轻颤动的手指，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和我的母亲不知在谈论什么议题，一个不知叫叔叔还是伯伯的青年四处游走着，嘴唇在微微起伏，仿佛是难以接受一群妇女的叽叽喳喳，手指在不安一般轻抚他短促的胡渣。他有时愣神之间，手里抱着的小男孩便一跃而出，摇摇摆摆地站立着，手里奋力的摆动着快要生出锈迹的输液架，直到身旁的阿姨连哄带抚地将他重新抱入自己的怀里。

　　不过，自从我入场，这个廖廖数人的舞台，似乎扬起了“喧然大波”，几声吵吵嚷嚷的哄笑，几句嘘寒问暖的吃力的普通话，令我难以处处顾及。

　　而这个故事的主角太公，却只是沉默地半坐半躺倚靠在病床，仿佛一只鸟儿单腿伫立在树叶几尽的的枯枝上，自我叫第一声“阿太好”之后，似乎再也没有了讯息。他只是沉默着，用垂垂老矣的神情来静对天空中的万家灯。

　　城市的夜晚，总是有万家烛烟。万家灯火在暗夜中点起昏黄之光，而它们也沉默着，独对这天宇下的银河浩瀚。

　　这个老人和我的阅历相差太多，而我只能揣测在他被堵住的喉咙下，有怎样的声音可以发出；在他沉默的外表下，有怎样的心脏在跳动；在他尘封的光阴里，有怎样的梦还在追寻。抑或是只是沉默，微笑着独对一切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事。

　　几个阿姨把我领的太公面前，他笑着点头，他会不会想到，年轻时，他也曾在某一个长者面前，为他送去最后的祝福？

　　也许罢，在这么一个晚上，会有无数个人面对着亲人的喧嚣，然后在病床上缅怀着自己的过去。然后他们沉默，看淡了人世间的浮浮沉沉，以最后的光阴来诠释最后的意义一一独对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