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什么的战争

　　童年的篆刻，是“严禁和不可靠的化身”。对于我，篆刻是一种比玩弹珠更枯燥、比爬悬崖更危险的游戏！刻刀，与万恶的底石斗争着，我只能向“青田废石”发起挑战。

　　故乡与“石雕之都”青田相距甚近，大量刻石总要从青田进口。那可是玉的产地。成万吨的矿石从深谷中开采出来，千挑万拣之后，我，只能刻以废石，可叹之处是，其中的石疙瘩，未免过多。狠狠地挖下去，挑起，要不“咯噔”一下滑别处去，要不，撬上些石灰。

　　功课渐重，篆刻也渐行渐远。当我再次面对青田废石，已是大半年之后了。夏日的风，热：夏日的蝉，烦！我提起刀，怀着对诸般试卷、各类辅导材料的痛恨，铆足了劲，硬戳下去。力既大了，又宣泄了力道，这一击岂可不中？这一次战争，我全胜了：刀锋下，一个石疙瘩被切为两半。“青田废石”的创伤，如此严重。

　　渐渐地，篆刻，也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每逢气恼，便取废石一块。刀来刀往，我已能在石面上驰骋。与其说我在刻石，不如比作无情地杀死一切怨怼！青田废石仍在与我战斗，我亦无必胜把握。每一刀，倾泻如流！银光闪处，石灰飞飞落落。篆刻，比书法更狂放，比绘画更野性。它，是武士的天地！

　　与青田废石对抗着，心已趋于平静。篆刻也成为一种精细的工作，修整着那些奔放而耿直的笔划，与青田废石的斗争，是力的凝聚！从每一个圆润的转折，我感到人生的屈伸与曲直；从每一个刚硬的冲笔，我感到生命的劲道与顽强。这是战争，更是享受。

　　初中的某一日，我打开储放废石的箱子。再一次，学校的“低海拔、高气压”伤害了一个“弱小的孩子”。我终于发现，青田废石，没了；箱子，空了。

　　我愣在了那儿。

　　废石，离开了我；我，离开了废石。

　　我与青田废石的战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