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婆一起走过的日子

　　几年前的十月，姥姥忙碌完生命里最后一碗白米粥，便匆匆离去。

　　此后每自金秋十月，随着稻穗的细碎步声，便有姥姥的絮语叮咛，踱着疲惫的小脚，轻轻推门，轻轻走近，拾起床边垂落的被角，为我一掩再掩。

　　物质贫瘠的岁月，更是在风扇叶儿稀罕的农村，闷地够呛。七月，正值开始种稻的日子，烈日炎炎，姥姥赶在日出前就下了田，虫声切切。哄我睡下后又偷溜出去忙活……

　　十月，在大家的期盼中，总是姗姗来迟。等待中长大的日子，不知何时，稻子一下子看起来了。白米粥，似一株凌虚而至的瓦楞草，无声无息落在老家的瓦房上。就在某个黄昏，姥姥推醒了玩累后睡下的我，她说，该熬白米粥了。

　　煮粥的过程悠长，却并不枯燥，眼看着米和水陷入纠缠，米会一下子感知到水的温暖，开始会觉得有点不适应，躲躲闪闪。随着水一点点沸腾翻，不停示好，米粒终于欢快起来，咕嘟咕嘟哼着歌。这是水慢慢融入米的世界，也是姥姥的心渗透进这白米粥。米香漫过那口大锅的四周，弥漫在农家小院上空，萦绕在我渴望的小嘴边，飘荡在蹦跳的童歌里……这时候，姥姥就会把灶膛的火加到最小，让锅保持着咕嘟咕嘟，又不会让刚氤氲出的热气散掉……做白米粥一样的人。姥姥常常对我说，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只觉得姥姥的笑容那样温柔。

　　白米飘香，萦绕岁岁年年童谣，我在姥姥精心熬制的一碗又一碗白米粥之后长高。姥姥一双操劳的枯手，渐渐托不住昔日蹒跚的娃儿，当我声渐雄浑之时，姥姥缓身回望，却已一笑白头。

　　姥姥的白米粥，从老家搬到城里，仍旧初始味道。而安逸清闲的市民生活，狭窄的蜗居，使姥姥更多呆坐在门前，想念乡间，想念宽敞的农家小院，想念老槐树阴下几位老邻絮絮阵年旧话。姥姥似乎在那一年忽然苍老。

　　最后一次的白米粥，夜里，我们一家五口仍像往常一样品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姥姥的白米粥，将在这里停留。只记得姥姥唠叨了许多关于我的新书包，妈妈的厨艺，我们听着，都没在意。

　　后几日，姥姥在一个深夜忽然丢下大堆未了的心事，匆匆撒手而去。大家守在她床边，却空着两手没留下老人家只言片语。

　　那年，我似乎长大了不少。又到了秋收时节，望着无限金黄色的稻浪，我突然想起了姥姥的话“做白米粥一样的人”我的眼泪很快流下来了，“姥姥，你是要让我做个耐心勤奋的人啊……。”姥姥，你一直都是啊……。

　　白米粥，清闲与寂静，美好品质的化身，简淡，玄远，那种感觉在我的凝涕里埋藏，永远都蛰伏在心灵深处不会消失。

　　美好的品德，从远古走来，走近几千年光阴。姥姥的白米粥永远是其中的一尺净水，荡涤着我的生命，走过多少年，芬芳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