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影子

　　朝阳下的他被投影在地上。虽然不见其貌，也总能看出他的精神。竖立的飞机头，乌黑且油光；精瘦的身材如同一个行走的衣架子，背上的芭比书包，点缀了他身上单调的色彩。温暖弥漫在空气里面，他牵着我的手，我总想挣脱，去追逐地上的影子……

　　记忆中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呢？小时候的我仿佛把所有美好都寄托在了他身上。他就是英雄一样的存在，只觉生老病死对他都不起作用，我能永远生活在他的荫蔽之下。可我不知道超人也终究抵抗不了时间对他的摧残。

　　春寒料峭，蓝色的天空显得一片沉寂。不时有一架飞机划过天空，用尾翼的灯留下它来过的痕迹。昏黄的灯光沿着树叶的罅隙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几片叶子落下，那光影却愈发明亮，待在那里，不来，不去。

　　我瞧见了他。些许发福的身躯在人群中占着不小的空间，高出周围女士半个头的他，在人群中焦急地打望。他扶着眼睛，在学生中辨别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终于，他瞧见了我。

　　他接过我的书包，黑色的书包似乎要和他的黑色上衣融为一体。我们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走着，擦肩而过的人与记忆里潜藏的某个模样重合，却又感到陌生。

　　“等了很久吗？”我抬起头，看到他的肩膀。

　　“没有。”他笑了，抖擞一下，把书包重新背好。

　　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他在旁边也只是静静地走着。影子里他的身材早已没有了当初优美的线条。稀拉的头发垂在头皮上，那黑得沉重的书包仿佛要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深沉的黑那么孤寂而又充满活力，我们近在咫尺，那深邃的黑却又让我们相隔万里，遥遥无期。我和他就像一艘原本固若金汤的船，在漫长而又孤独的漂泊中，被水浸透，慢慢分崩离析，在岔路朝着不同的支流飘去，继续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浪。我瞥眼见到一缕白，那一缕白是什么呢？父亲的白发吗？影子的白发吗？我抬头望向父亲，在闪光的白中，他对我莞尔一笑。

　　父亲的影子走过悠长的岁月，从芳华到不惑。我忽的伤感：原来我和他的缘分，就是看着他的影越发佝偻，而我越发秀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