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最珍贵

　　君子养心，善莫于诚。——荀子

　　我结账的时候不爱付整钱，于是掏出钱来都是零散的一堆，习惯是去年秋天养成的，现在偶尔还会想起那时遇到的那人。

　　初秋蚊子肆虐，闷热，西瓜还没有完全下架，但瓜农成车拉瓜到城里来卖的景像是见不到了。那时就只得拉着爷爷去西街的果市里买瓜，我一面走道，一面算价钱，抬头的时候却忽然眼前一亮，竟是瞧见了拉车卖瓜的，价钱较果市里肯定要便宜不少的。拉车的瓜贩走在前头，第一眼瞧见，一辆很平常的平板推车，不大不小，也有些旧了。不过我更在意的是满车的西瓜，码得严严实实，大小有序。

　　爷爷已经在瓜贩前站定，准备挑瓜。我便顺着目光向那位瓜贩看去，没想到是位老奶奶，瘦高，驼背。初秋的天气仍然算不上凉快，老奶奶穿的却不少，绣着广告文字的文化衫外头套着一件旧校服，布鞋，穿的很周正，并非像旁的果贩一般随意趿拉着凉拖，她此时正用一条灰旧的毛巾擦额汗，头发灰白，面孔并非很苍老却尽显疲态。我转过眼和爷爷一同挑瓜，她见了忙把毛巾担到车把上，从一旁的小桶里扯出一个塑料袋，一边帮我们挑瓜，一边絮说着自家瓜的优点，笑意盈盈得有些夸张。其实西瓜并不是很好，但我们还是挑了几个。

　　老奶奶利索地称了瓜，算了价钱抹了零头。爷爷摸了摸口袋，却找不到零钱了。只得给一张百元的：“不好意思，找的开吗？”然而老奶奶先前还晴空万里的脸色，客客气气的笑容，就如同翻书一般，一下子冷漠起来，连看我们的目光都变得嫌弃且鄙视。似乎我们是什么天大的罪人。她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不买就不买，现在人都什么样子。”她摆了摆手，推着车慢悠悠的走远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我，和神情似乎有些惋叹的爷爷。

　　我觉得爷爷似乎知道什么缘由，但他并不回答我的疑惑，而是从街边商店里兑了零钱塞给我二十元，指了指老奶奶远去的方向，随后过了马路，便独自去西市了。我追上卖瓜的奶奶，向她表示了我的歉意与疑惑，并希望能买回去先前挑的瓜。老奶奶很诧异，但还是点点头，神情却明显温和了许多。装着瓜的袋子还放在车上，她又称了称。

　　“小姑娘，刚才对不起了啊，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老奶奶叹了口气，向我道歉。我想了想：“怕假钱，您是不是收到过假钱？”她愣了愣，点点头，索性告诉我让她十年怕井绳的一些往事……

　　人心不古，我听了老奶奶的经历也是忿然，现在有些人道德诚信的下限的确已经不堪，更何况再遇上金钱的诱惑。我也明白了爷爷那时的惋叹从何而来。而惋叹之外，我更添一份怜悯，不仅是为眼前老人，更是对现今社会最为贵真的诚信与信任在许多不在意的人的一次次欺骗中被挥霍浪费的悲哀。

　　“哎，现在这世道，好人不多啊，你也要小心啊，可不能像老奶奶我一样被骗了还不知道啊！”卖瓜的奶奶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眼中的悲凉让人感到揪心，她把毛巾再搭上脖子，有些吃力地压下车把，摇摇晃晃地推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把“并不是只有百元的整钱会作假，您也要小心零钱”这句话说出来。或许是不忍让她所剩不多的信任再被削减。爷爷拎着从西市买来的橘子走过来了。他同我望着老奶奶远去的方向，似乎一时也无话可说。

　　我仔细想想，又百感交集。做果贩挣钱不易，她曾经满心欢喜地把钱从层层包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可能还有些激动，但当验钞机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时，那种带着一丝无助的凄凉，我却难以体会。建立信任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且只因他人被一点小利所驱使的恶意，信任便削减了大半。越是真正宝贵的东西，人们却往往不够在意，而越是物质这般轻薄的假象，人们常常越是追求攀比。令人痛惜，却又不得否认。

　　我们对他人的伤害有时是无可避免的，只是无心之过让人原谅，有心之失却难以释然。

　　信任贵真，你辜负过别人的人信任吗？尽管追求物质是人之本能，但你又能做到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做一个无愧于精神世界，无愧于本心的人吗？我无法坦诚地给这样的问题以肯定的回答，于是在这日后，便开始警醒自己。

　　我们所拥有的所有物质，可以说大多都承负着他人的信任，信任时时刻刻流淌于生命之中，无形却珍贵，自当是人间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