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与背影

　　第一次觉得父亲高大，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只觉得印象中灯光与父亲高大的背影是浑然一体的。那灯光投射下的背影定格在墙上，铁黑铁黑的。无论我是睁大了眼睛看，还是从手指缝中看，它都一动不动，就像一座巍峨的山。茶杯里的水汽，仿佛给这座大山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雾纱。儿时我就希望，自己也能像这“山”一样，专注而凝重。

　　父亲是军人，搞科研的，在台灯下一坐就到大半夜。这时母亲关掉他的灯，说：“睡觉去，这样工作，还要不要命了！”父亲总又将灯打开，点点头，“你们先睡吧，我马上就睡。”有时候我早上醒来，仍能看见父亲伏案的身影，兴许是一夜没睡，他的眼眶总是红的。

　　初二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了一项作业，让家长给孩子写封信。我本想着父亲没有时间写，未料他竟爽快地接受任务了。夜晚我推开他轻掩的房门，父亲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家书”。灯光柔和得飘落在他的肩头，伴着窗外倾泻而下的月光，让我觉得静谧而温暖。许久，他才将电脑里的草稿，一笔一画地誊写在我的作文本上，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写完。第二天起床，“家书”安静地躺在我的床头，我顿时感到眼睛湿润了。

　　我从记忆中看他的角度，是仰视的角度。我用感觉的眼去看心里留下的“高大”记忆。我清楚，印象已在封存的记忆库里褪变。褪变的速度愈慢，印象四周的背景愈发模糊。那背景下坐着的人，以及照射他之上的光与色，都随着时间的变化悄然改变。

　　此刻，父亲在沙发中睡熟，胸前还放着一本书。微弱的灯光下，他眼角显现的皱纹盖不住岁月的痕迹。我才发现，其实父亲的背影并没有那么高大，他有些疲倦，有些苍老。

　　无论灯光怎样改变，周围的环境怎样改变，那深深印在其中的人，永远是我依傍的大山，是我逸眠的暖翅。

　　更重要的，他是点亮我漫漫人生的一盏灯，教会我如何奋斗如何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