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变的表情

　　第一次见他，便对他的表情印象深刻，因为丑。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深陷的眼窝镶在脸上发出暗淡的光，嘴角似想笑又不敢笑，脸上的肌肉僵硬地下垂，为他增了几分不知所措与讨好。

　　“叫外公！”妈妈把我往前推了推，我没说话，我不愿叫这面容僵硬的老头外公。他的脸更加凝重了，嘴角微微下撇，很丑。我扭过头去，不愿看他。远远地，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我的面瘫外公。

　　他还是和我们回到城里了，他局促地生活在他并不熟悉的家里。他总是把脸皱成一团，双眼硬生生地瞪着周遭的一切，她他对这儿是不熟悉的，但他总是想为家里做些什么，最后，他承担了接送我上下学的工作。对此，我是不屑一顾的，他的表情依旧僵硬。

　　自那天起，他那扭曲的表情便天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我的校门口。“你那面瘫外公又来啦！”同学挤挤我，讪笑道。我站在校门内，远远地望着校门外的他。

　　五年了。他每天接送我上学五年了。

　　他的表情似与五年前并无什么变化，依然丑陋，但岁月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脸上多添的那几条皱纹，让他像废纸团一样无神的表情更多了一分狰狞与沧桑。

　　“放学啦！”他也望见了我，兴奋地挥舞着手，脸随着手抽搐着。是抽搐，并没有办法改变。我轻叹了口气，走向了他。他伸手接过我的书包，两片厚嘴唇奇怪地向上扭曲。“他应该见到我很开心吧。”我想，却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自顾自往前走，心中却挂念着他。

　　“给你！”他把什么东西往我手里一塞，便又像孩子一样低下头，不敢把他那丑陋的脸对着我。我看——是一盒糖。“好吃！”他抬起眼，嘴角又开始向上抽搐。他不知道，这样的他，真的很丑吗？我怔住了。五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他不可能忽视每天站在校门前时，不懂事的孩子对他的指指点点；他不可能不懂我对他的面无表情意味着我对他的厌恶；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总会把他送我的东西丢掉……他都知道，但他却从不怪我。我怔怔地望着他那灰淡的眼睛，狰狞的面容。我想，是我错了，或许，我该早点告诉他。

　　也许他的表情不会变，但爱，一直在随着时间增加。我吃了糖，他也吃了那颗糖，很甜，他的表情很享受。

　　我依然望着他，原来，这表情是世上最美的表情。哪怕它僵硬、扭曲、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