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少年共享万年

　　谈及父亲，记忆恍惚泛起皱褶，而时间，就像电影的长镜头，将我拉回那个混沌的少年时光，那片段便寥寥碎碎铺展开来，遮住了所有光芒。

　　在我看来，父亲的样子总是一成不变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打下多少烙印。几十年来父亲都一副模样：头发依旧没有几根，据父亲说是他儿时被开水烫到头而自此不生长的缘故；眼睛依旧有神，灰色的瞳孔，发起火来常常叫我无所适从；嘴依旧小的不成样子，要不是樱桃小嘴只能用来形容女人，我想我早用在他身上了；整张脸虽不是棱角分明，但也算得上清爽干瘦，给我一种帅气的感觉。父亲的头很小，当然，他很瘦，有时候都觉得风一吹，他就会跟风一起跑走了。父亲的背不算弯曲，也不太直，但起码给我一种硬朗的感觉。唯一遗憾的是，父亲走路时是八字腿，姿势实在算不上美观；每每提起，他总是得意地笑笑说：“你想要还没有呢，我这是天生的…”。不得不佩服，父亲的乐观与好脾气。

　　童年一直在姥姥家，对奶奶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概念，父亲却突然提出要回他的故乡，让我不知所措。我记得，回家路上，父亲踌躇不安，一天的车程，他就喋喋不休嘱咐了一路，现在想想，父亲真是够唠叨的，不过都源于爱我，也就没什么了。见到“传说中”的爷爷奶奶时，父亲显得比我还局促不安，大概那时太小，不懂得像父亲这样一个在外漂泊十年多的，远离家乡的儿子见到阔别多年的父母的激动的兴奋吧，故才肆无忌惮地二个人玩闹，置父亲于尴尬境地。

　　然后算正式在父亲的故土定居下来。说是定居，可父亲却总是在漂泊，为生计奔波，为家庭劳累。我记得，升初中的那一年，都9月4号了我还在家看电视，父亲匆匆赶来直说他忘记给我联系学校这件事了，连连说着关于抱歉的话，其实我那时并没有怪父亲，反而还暗自高兴可以迟去几天学校呢。后来送我到校报到，转身离开的时候父亲对我笑了笑，我的泪便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父亲是有多不容易，才能办成这么难的事，当时我在想。

　　在初三的时候，母亲生下了弟弟，父亲便顾不上我了。或许从小就树立了这种“我是第一，你们必须对我好，把我捧上天”的错误思想吧，从此便消沉下去，一天不如一天。虽然我知道父亲四十得子的喜悦，也不忍与他们作无力的解释，我不知道的是，父亲竟也看出了我的心事。我记得，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你不要认为有了弟弟爸爸就不跟你亲了，爸爸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们太过操心而已…”。我常常看着父亲说这番话时，那种无法用言语和文字描述的神情，心酸不已。索性没有让父亲失望，还是以比较不错的分数考上了高中。

　　今年过年那几天，父亲终于与我照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相片。我记得，当时他像个孩子似的，掩盖不住的开心，拉着我，露出笑容，那种神情，尽是满足。

　　清明回家的时候，老远我就看到父亲站在高高的坡顶，搂着弟弟，叫我快点回家。我记得，那天下午父亲给弟弟洗弄脏的裤子时说“你别嘲笑他，你还不如他干净了，你小时候可没让我们省过心…”，我就跟他反驳，幸亏他没照照片，要不我该多么不愿面对小时候的自己呀，然后父亲便笑了，我知道，他这是欣慰，看着我，他很快乐。我也知道，父亲这十八年，不会白付出。

　　如今，我已快成年。当初懵懂孩童，随时光流逝不复存在，而父亲，则会一直停留在最初，教我育我，从未改变。到万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