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吃过午饭，姥姥总习惯性地坐在阳台上。窗外早已桃红柳绿，此刻正下着丝丝细雨，更是平添了几分朦胧氤氲。然而我知道姥姥才没有赏景的雅致，现在的她早已愁绪万般。

　　算起来，姥姥在我们家已经5个月了。按家里的习惯，姥姥应该轮着去她的其他孩子家了。这样才显得不那么厚此薄彼。我有三个舅舅，大舅和二舅都在外面做生意，城里的家对于他们而言早就成了每天回来的住所；只有三舅在老家还有个房子，老家的菜地也还没有荒废。记忆中那是个有趣的地方。对于辛劳大半辈子早已习以为常的姥姥老来说，尤其喜欢多待在那个老家。

　　这天，吃午饭时，妈妈试探着问姥姥：“妈，接下来你想去谁家？”姥姥脱口而出，“去你三哥家。”真是期待已久啊！妈妈正在夹菜的筷子迟疑了一下，我知道这是妈妈最担心的答案。前几天还在电话里无意中听到妈妈和舅舅们谈论这件事，说无论如何也得让姥姥再去下二舅家……无奈，妈妈不敢直视姥姥，轻轻地说道：“妈，你只去我三哥家也不行啊，大哥家你也去过不少次了，二哥家能不能……”饭桌上的气氛慢慢凝固了，妈妈这才敢看着姥姥等待最终的答案和默许。我也不自觉地放慢了夹菜的次数。姥姥犹豫了许久，不情愿似的说：“你二哥忙啊！”这是姥姥搜肠刮肚所能找到的仅有的可以拒绝的理由。“谁不忙？”妈妈脱口而出的话终于激怒了姥姥。“反正我不想去你二哥家”，说完，姥姥用手不停地来回揉着眼睛。这句话里分明有着孩子般的委屈。慢慢地，姥姥一步一步走到了阳台上，做了下来。依照姥姥的习惯，这是吃好了饭的意思。

　　这世上怎么会有做母亲的不愿意去自己孩子家的道理？犹记得姥姥刚去二舅家时，高兴地在屋子里东奔西走，行李收拾的妥妥贴贴。临上车时，老太太自己手提着行李，头都都没有往回扭一下。结果不到十天，二舅就开着车把姥姥送回来了，原因是姥姥不愿意再待在他家了。二舅离开的时候，姥姥一直站在阳台上偷偷地目送着，像是个犯错的小孩儿。然后才唉声叹气地诉说着内心的委屈。

　　“他们都出去忙生意了，家里只有我一个……”

　　姥姥不知道如何玩手机，自然不能像我们一样一个人的时候自由自在地消磨时光。姥姥从乡下到城里，没有认识的人，路又不熟悉，自然也不能给自己找些乐子。每天能做的就是打扫房间，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屋子里。吃饭的时候，二舅总能准时地回来买些好吃的给姥姥，之后便匆匆离去，直到深夜才回来。姥姥如此这般一连待了十天，实在熬不下去了。姥姥宁愿去三舅家的老院子，每天倒腾点儿菜地，隔一段时间还可以摘新鲜的蔬菜给自己家的孩子尝鲜。在这里，姥姥只能是孤独的，可她的孩子不理解。

　　可她的孩子真的不理解吗？

　　今天姥姥在阳台上停留了很长很长时间，妈妈也没有催促姥姥赶紧上床休息。姥姥的腰板在时间面前渐渐地认输了，尤其近几年腰弯得更厉害了。她的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使，我每次都尽量避免和她交谈，因为太麻烦：一件事总是要问好多遍，还总是能扯出许多不相干的事情来。此刻，看着阳台上姥姥那瘦小灰白背影，我才渐渐明白，那是孤独的缘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