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故事

　　客厅里开着强灯，餐桌上层层叠叠的菜冒着团团热气，桌边人挤得满满的，笑语喧哗。除夕团圆饭，寒暄声，碰杯声，进食声……响成一片，叫人着实心烦。桌子中间放着一盆红烧兔肉，不时有筷子往里伸，夹起油淋淋的一块，也不顾得烫，迫不及待送入嘴里。不时有人夸赞：好吃，好吃……她的心痛苦得纠成一团，那刺鼻的辛辣味道直往她鼻孔里钻，不知不觉，泪水无声地划过脸庞。

　　为着掩饰，她走上阳台。夜空中绽放着朵朵烟花，在那上面还有一勾寂寞的残月，自然望不见玉兔的影子。

　　那只活泼可爱的小灰兔，它死了，它的身子被宰成小块，正被他们大块朵颐。泪水更加汹涌的涌出她的眼眶。

　　它是只野兔，是她到乡下玩时闹嚷着要买的。灰扑扑的毛显得有些灰暗，但胜在自然，它没想过取悦于人类。在它之前，她也养过几只袖珍宠物兔，浅白的毛，像她公主裙上系着的天鹅绒坎肩。比起它们，她更爱这只野兔，这只长相普通性情自然的小生灵。

　　得到这只兔子时，正是初春，之后的每个周末，她便带了兔子去郊区玩。油菜花开得漫天遍野，香气扑鼻。她，爱这自由的油菜花，她在油菜地边跑着玩，笑脸对着蓝蓝的天，清清的水，清风把她的笑声传得很远。她才四五岁，什么也没多想，正是快乐无忧的童年。

　　她在油菜花下寻找莴笋叶喂她的小灰兔。进食时，它的三瓣嘴动个不停，一起一伏，几十就要吃到她的小手了。她心生欣喜，一个活生生的小动物呀！她抱起它时，触摸的是它的皮毛，却有一头扎进母亲怀里的感觉。一样的，一样的有血液在循环，一样的有心脏在跳动！

　　在家时，她有时打开笼子，放它出来，任由它在房间里跳一跳，窜一窜。她的小伙伴玉竹羡慕地望着小灰兔，说：兔子真漂亮，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变成兔子。于是她俏皮的把双手往头上一比，长出一对兔耳朵来，嘴唇动着像在嚼食，用劲蹦几下，俨然是只小兔子的模样。逗得玉竹笑着说：“听说嫦娥姐姐有只玉兔，我才不要叫玉竹，要改名为玉兔。”说这话时，玉竹眉毛一挑，眼中闪着光亮。她认真地说：“你要做了玉兔，我也做，陪你在月亮上做伴。”。

　　那一幕幕欢乐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而现在呢，她失去了它。她曾经想过给它自由，却又舍不得放它走，那是她的私心，她要拥有并分享它的快乐。她记起来了，大人们早就在抱怨了：兔子长得太大了，笼子关不下；他们又说兔子有臭味，还嫌它吃得太……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该不征得她同意就杀了它呀！桌上的那道美味，是它的血肉，红油绿葱送尽了它的天真和自由。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走到阳台，从她身后轻轻搂着她，轻声安慰：“兔子的灵魂去了广寒宫。当然，这也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你长大后就懂的……”她不懂，也不想懂，在她看来，它不是食物，是她的朋友，她无法看着它的肉被人们分享。情感胜过什么食物链，也许别的兔子她不在意，但这只不行。

　　那只兔子会永远住在她心底的广寒宫，这是她彼时幼小心灵的小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