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

　　恍然间睁眼，我看到了一个清瘦的小姑娘。她低垂着头颅，勒紧书包的肩带，推开了眼前的门。门里是一个嘈杂的班级，于是她又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拳头，鼓足勇气刚要开口，忽然背后有人泼了一桶水到她身上。

　　教室，刹那间一片死寂，随后是比一分钟前哄吵百倍的噪音灌入我的耳膜。我承受着耳膜隐隐的痛，暗自叹息这小姑娘太可怜了，却忽然听到她压抑的抽泣。

　　周围忽然暗淡的光线和一下子逼仄的空间让我意识到，她已然躲在厕所的小隔间中，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一片寂静之中她忽然开口，明明没有人在听，但她还是接着问：“为什么非要是我活得这样痛苦！”怨愤的情绪充满了整个隔间，我知道，她是在发泄。

　　无法向施暴者发泄，于是只能向自己发泄，向寂寥无人的厕所里的空气发泄。我伸出手，想要帮她擦掉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穿了过去……

　　讶然间，一恍神，那小姑娘似乎已经长大了些。她高了些，却又瘦了些，依然是低垂着头，漫步在校园间。

　　她难道终于摆脱校园暴力了吗？我心下一喜，刚要扯开嘴角替她欢呼，却忽然嗅出她身上难掩的恶臭。一瞬间，我明白了她其实仍在困境之中，甚至原来的冰水都升级成了现在恶臭的污水。

　　一派寂静的校园里只剩下她一个，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放声哭泣。似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她开口：“哭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她们看我的笑话。”话里话外，她整个人都萎缩成了麻木二子。那一下又一下敲在地上的脚步声，同样敲在了我心里。

　　终于，她所遭受的痛苦终结于老师的插手。她寄向老师的短信里，简明而直接地讲述了她的经历。

　　当老师找到她，问她：“孩子，怎么不早说呢？”

　　她回答：“开始，我以为痛苦不会只钟情我一人。后来，认为独自承受痛苦才是坚强。”而她没有说出的话隐在她微红的眼眶中——痛苦从来不是逃避或一味承受便能消失的。

　　所以她终于说出来了，我默默祝她日后同样勇敢。忽然，她一直未曾抬起的头转向我，给了我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一时之间，光芒大盛。

　　我再睁眼，入目是已经进入待机状态的笔记本电脑和微凉的咖啡。我正在写一篇抵制校园暴力的文章。

　　一抬臂，那小姑娘便坐在我的电脑前，而我则翻涌起种种不平意。于是我写到：“直面痛苦，不只是向救赎者寻找帮助，而是将自己的痛苦剥离出来，寻找一个永远杜绝那痛苦蔓延的方法。所以此刻我坐在电脑前，将我的经历分享给大家，请大家痛而善行，让痛苦不复存在。”

　　痛而善言只是起点，痛而善行，才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