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

　　放学的路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一辆陈旧的轮椅停在马路一侧，不时也会缓慢地向前移动。上面的人歪歪斜斜地坐着，更确切地说是蜷缩着一个人。他身穿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虽然穿起来有些肥胖，但我还是能看出他的消瘦。他戴一顶深灰色的棉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以至于我从未见过那张帽子下的脸。也许是因为深秋的冷风，吹得他直不起身，或是身体有残疾，他从没有坐起过。他就这样蜷缩着，偶尔用右手一点一点地转动车轮，很吃力的样子。手套的五个手指头，都露出了黑乎乎的棉花。轮椅的一侧挂着一个打气筒，一个盛钱的铁罐，和一个纸板，纸板上写着“自行车打气，一次一角”，显然，他是靠给自行车打气挣钱吃饭的。

　　每次遇到他我都会生出几分厌恶，直到有一天……

　　中午放学，马路上依然是车水马龙，他也照例在路旁做着给自行车打气的营生，当然，还是那脏兮兮的样子，永远不换的破棉袄，和那顶压得很低很低的帽子。

　　正是下班、放学的时候，人多车多，大家也有点不守规矩，到处乱糟糟的。“滴滴……”，轮椅的后面，一辆轿车叫个不停，人们迫于无奈，从本来就很拥挤的空间中闪出一条小道来。就在这时，只听“咣”的一声，他连人带轮椅一起被挤倒在小汽车前，铁罐里的硬币顿时散落了一地。“瞎啊你，找死啊？”车上的司机探出头大声骂道。见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便豁然跳下车，狠狠地一摔车门，对缩在地上的他叫道：“别装死啊，我可没撞到你。”可任凭司机怎么叫喊，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堆烂棉絮。旁边有人说：“你倒是看看他怎么样了？”司机的脸变得铁青，猛地伸手向他头上抓去，随着“啊”的一声，帽子被拽了下来，被揪断的帽带，在风中摆来摆去。就在他抬头的同时，我看清了这张脸，这张丑陋的脸：核桃一般的面孔，柴草一样的头发，脸色苍白，口斜眼歪，口水顺着嘴角不停地流下来，下巴上留下了一道被浸得发白的印痕，而那双眼睛没有一丝光彩，呆滞地望着突如其来的一切。天啊！他竟是个白痴。围观的人们似乎都舒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原来是个傻子。”“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干什么？”“就是，这样的人撞死也白撞。”“唉，可怜啊！”

　　司机的脸上恢复了骄横的神气，挥动着破棉帽，轻蔑地笑着：“你都啥样了还财迷心窍，想着赚钱。”

　　“赚钱？你知道他为啥赚钱？”突然从人群中挤过来一位老奶奶，“他要用这钱养活一个病在床上的老娘！”老奶奶因为愤怒声音颤抖着，眼里分明噙着泪水。

　　人群骤然沉默了。

　　老奶奶俯下身去，努力想把那人扶起来，几乎同时，好几双有力的大手伸向他，把他抬到轮椅上。孩子们争着捡洒落在地上的钱，有的放进小铁罐儿，有的放在他手上。与此同时，还有很多人掏出零钱放进铁罐里，他刚才还是一副茫然而惊慌失措的模样，这会儿见满满的一罐钱，孩子一般嘿嘿地笑起来，一个劲地说：“钱，买药，钱，买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司机已经把帽子戴在他头上，这回戴得很端正，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张脸，那张挂着纯真笑容的脸。

　　人群逐渐散去，马路也开始畅通起来，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儿。残疾人、司机、老奶奶、围观者，一张张面孔在脑际轮番出现，心里五味杂陈。是那个残疾人的面孔丑陋？还是开着豪车的司机更丑陋？很显然，那个丑陋的残疾人有着多么纯洁美好的情怀，他那出于原始的孝心令许多不孝之人汗颜。而那个老奶奶，那些出手相助的路人，他们那么善良，那么正直，又让我感到了人间的美好和温暖。我希望，在这个社会上，人与人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和和睦睦地相处。我真希望这个梦想，能快点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