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

　　袅袅的炊烟自屋顶缓缓升起，悠然自在地飘荡着，不快不慢地由浓稠变为清淡，渐渐地越来越稀，越来越淡，最终溶化在蓝天白云里。

　　饭香的气味从那低矮的小屋里散发出来。阿毛和爷爷奶奶就住在里头。爷爷是个地道的农民。

　　快到夜幕，奶奶催阿毛到门口等爷爷。阿毛懂事地来到门前，四处张望，见不到爷爷的身影，就蹲在地上，用手指头在沙地上画了个“爷爷”，然后满意地笑了。

　　终于，爷爷回来了。他肩上披着条毛巾，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抓着一捆野菜，腰间还系着一个鲜艳的荷包。那是陪伴着他五十多年的宝贝，是她亲自一针一线缝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阿毛，回里屋，快别贪玩。”这时，奶奶会迈着碎碎的步子，手提茶壶，递给他。望着他饥渴地灌下肚，她额上的皱纹会像傍晚的月牙悄悄爬上树梢，笑得愈发迷人。

　　晚风拂来，大气中弥漫着稻花香，阵阵蛙声，郁金香下的影子格外淘气。奶奶指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对阿毛说：“这是最亮的两颗星。”阿毛努力瞪大眼，注视着深蓝的天。偶尔飞来几只萤火虫，爷爷就喊阿毛，阿毛迫不及待地追着它们跑，激动地东跑西跳，手舞足蹈的，一阵阵银铃般的欢乐声穿得好远好远……

　　一年寒冬腊月，爷爷竟犯糊涂地做了件大傻事。

　　那天，风刮得吓人，两旁的小树都被折磨地弯了腰。等到风势稍减时，爷爷急急地来到河边挑了两担水回到家。但是，系在他腰间的荷包竟不翼而飞。这可了不得了，他匆匆赶回河边，两步并作三步走，不加思索地跃进水里。顷刻间，一股寒气逼入心扉，透入骨子。全身骨头像是冰冷的铁片哐当哐当直打架。他不禁哆嗦着，水花飞溅在高耸的颧骨上，他机械地擦了擦，又向前摸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掉的地方。天色渐渐黑了，远处走动的灯火越来越亮了，慢慢地，走近，走近……

　　萧瑟的寒风中，佝偻的脊背更加弯曲了，如拱桥般坚不可摧，凌乱的发根还滴答着水珠，像荒地上横七竖八的杂草，东倒西歪。湍急的河水依旧趾高气扬地向前迈去。

　　忽然，他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叫唤声，他猛地一抬头，他看见了她。那交错分布的皱纹，如丝如缕，纵横阡陌，如同肆意流过的泪痕那般清晰可见。

　　她走近了他，就差一步之遥，她举起手像训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打在他宽阔的臂膀上。沉默了许久，他噌出了一句：“荷包——丢了。”

　　刹间，一切都明白了。心被濡湿了，是花蕊中的一滴露。她慈祥地笑了：“老头子，阿毛在等着呢！”说完，他上了岸，挽起她的手，搀扶着，走向回家的路。

　　曲曲折折的石路尽头，敦实矮小的红砖屋，袅袅炊烟，悠悠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