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王国维《人间词话》
我踏过历史的碎片,来到康熙年间。不为见证传奇般的康乾盛世,只为探寻一个容颜。我走过他的身边,看着他伏案作诗的样子,却不忍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任帘外花开花散……
人生若只如初见
隆冬时节,纷纷的大雪随意的飘撒着,穿过寒冷的空气,落到人间。从高处望去,一片苍茫。
有几片雪花在空中慢慢的舞蹈,最后落在了一座气派的院子里。院里一间屋子外面站满了人。其中有一个穿着绸缎棉袄,披着兽皮袍子,在来回的踱步,很紧张,好像在等待什么。
忽然,屋里传出了“哇”的几声婴儿啼哭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屋外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妇,抱着粉嫩可人的婴儿。“恭喜老爷,夫人给您生了一个少爷。”老夫口中的老爷正是那位穿着锦衣兽袍的人,此时他的脸上,已笑开了花。他抱着婴儿走进了屋子,小屋里也因婴儿的降生显得格外温暖。
他该孩子取名成德,字容若。他的降生,标志的地位显赫的纳兰氏有了新的继承人。而小纳兰正用他乌黑的眼睛看着这个充满新意的世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日后他的名字总与“词”有着紧密的联系。也正是在这一领域,释放着令人沉醉却又得小心呵护的光彩。
感卿珍重报流莺
这一天,天气晴朗,温暖如春。花园里的花儿一簇一簇地盛开着,显得欣欣向荣。
这一天对纳兰来说无疑是个重要的日子,他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大婚之日。府里的人里里外外的忙碌着,墙上是一个个大红的“喜”字。喇叭和唢呐奋力的奏响,一挂挂鞭炮震耳欲聋。新娘早已被接来,再重买喜庆的新房中,静静地等待着。
喧嚣过后,纳兰容若在众人拥簇之下,走进新房。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锦绣红装的女子,他心里有些紧张。虽然早已听父母说起过她,但毕竟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一切都还是未知。在掀起盖头的一刹那,双方都惊住了。在纳兰看来,静坐的这个女子是这么美丽,“生而婉娈,品行端庄”。而在新娘看来,面前这位少年竟比她想象得要更儒雅,更英俊。就像《诗经》里说:“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如圭如璧”。
一见倾心。
婚后的纳兰与妻子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或许对纳兰的父亲来说,这场婚姻包含着些许政治因素(纳兰之妻的父亲时任两广总督,驻守沿海),但年少的纳兰夫妻哪会去理会这些,只是每天饮茶作诗,相敬如宾,自由悠闲的生活着。只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生活只持续了三年而已。
知君何事泪纵横
就在纳兰容若十七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一个一见如故,结为一生至交的人——顾贞观。
康熙十五年,顾贞观为营救自己被流放的好友吴兆骞,来到京城,四处奔走。在行为无果之际,经人引见,他认识了纳兰容若。很难说他最初是不是想利用纳兰的身份来营救好友,毕竟此时纳兰的父亲是当朝重臣。可就在他与纳兰容若会面之后,却发现这位出身贵族的少年不仅不染豪门之气,反倒谦和清落,颇具侠骨丹心,如世外雅诗一般。
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就像俞伯牙遇见钟子期那样顾贞观发现,这位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少年才是自己真正的知己。几首《金缕曲》传递着二人之间深厚的情谊,“德也狂生耳”毫不避讳的表达了纳兰心中纯真的感情。
一生得一知己足矣!
日后,纳兰父亲仰慕顾贞观才学,聘请他做纳兰容若的授课师傅,二人亦友亦师。纳兰许下“五年之约”救出了吴兆骞,更传为千古佳话。
不是人间富贵花
康熙十六年的时候,纳兰容若终于踏进了官场,成为一名御前三等侍卫。在父亲期待和欣慰的眼神中,稳步的前行着。
身为八旗弟子,他的骨子里自然也继承了满人身上的豪迈之气。从小练习骑射,武艺超群,又在殿试中名列第七,自然得到了康熙帝的垂青。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妥的,只是他不适合做官吧。
他就如同一个孩子,官场的黑暗怎么会适合他纯真的心灵。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正是他所不屑的吧。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说,“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直抒胸臆,一语双关!
深陷官场的泥潭,心中却有一份对诗词的执着和对自然的向往。而理想却与现实一次次的冲撞。命运难逃,大概没有人会问他的心中所想。就像他的父亲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给儿子铺垫好的富丽堂皇的大道,会遭到儿子强烈的反对。
一朵清艳素丽,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却奈何生在富贵之家。
一片伤心画不成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这一年对纳兰容若来说本应该是高兴的一年,爱妻怀有身孕,为自己生下了可爱的儿子。父亲扶摇直上,升至英武殿大学士,位极人臣。可令人无法想到更无法相信的是,纳兰的妻子产后患病,在五月三十号那天,闭上了双眼。
她永远的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丈夫,离开了刚出生的儿子!
现在来看,这一幕依旧使人不敢相信,可事情偏偏就是如此。幸福的生活如此完满,而完满的的幸福又如此短暂。短暂得只有三年,短暂得使人分不清虚幻还是真实。
纳兰容若呆呆地坐在妻子的房间里,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心里有说不出的悲痛。在他心里,等下妻子还是会推门而入,送来自己最爱的茶吧。墙上挂着一幅妻子的画像,已经有些旧了。他取下画来,痴痴地看着。画上落满了泪珠。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前夜雨铃。”
当日白头偕老的誓言,竟是如此脆弱。以后再相见,就只能在梦里了吧。
纳兰心事几曾知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
康熙二十四年。
纳兰容若身患寒疾,七日不汗病故,年仅三十一岁。
这位天才的词人年轻的生命被永远的定格了。如此突兀,谁也不曾料到。若是细看他的经历,会发现他出身名门,却不慕名利;高居庙堂,却心往自然;身为满人,却在词坛上大放异彩。
他是上天的宠儿。但上天却不忍让自己的宠儿离开过长的时间,以至于如此过早的召回。他走了,如此匆忙。只留下一首首缠绵悱恻、感人泪下的词作,被一遍遍传诵。
他逝于五月三十日,与亡妻在同一天。巧合吗?或许是吧。但我更愿相信是他挣脱了尘世的羁绊,去找寻爱妻的身影。很多时候,我们挥霍着时间,只是以为还有机会,那知却容不得回头。很多时候,我们不愿开口,只是以为还有以后,可是只能空空错过。很多时候,我们后悔,因为早已物是人非。
“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千古。”
走过了他的身边才发现,他的容颜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有愈发模糊。或许正如他的《饮水词》的名字一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的心事,只有他自己知晓。我们只能读着他以遗留的词作,一次次潸然泪下,一遍遍唏嘘惋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高一:黄圣荣